人间好时节

博爱杂食~为爱产出,一切随缘。b站:野猪佩奇要睡觉

《影》司马昭bg/乙女

养成+替身;

全文8k字,一发完;

以下正文,祝食用愉快🌹


——————————————


世人千面,偏他心中集齐了这千面,每一面,他都有过那么片刻想将其据为己有、珍之重之,可偏偏事与愿违。

——题记

    


那天大雪纷飞,司马昭邀王清于湖心亭中煮酒赏雪。大雪纷飞宛如白蝶,天地间皑皑一片,山与水皆融为一体,分不出个黑白。

“雪落玉湖,恰似我一片冰心。”司马昭笑得温和,这般对她道。那双尽是风情的眼中映出她的模样,在她看来,那眼倒是比他口中的字句更加会说话。她为他斟满酒,见他兴致大起,便随他起身,却见他挥挥手,一旁的侍女便奉上布帛笔墨,他作诗一首,她细瞧,却见是一首算不得诗的伤情诗。

君知妾有夫,妾心已荒芜;

念君离别意,再无相见时。

也不知他那诗中的“妾”与“君”,指的究竟是他自己和旁的男子、还是旁的女子和他自己?他是以“妾”自喻呢,还是纯粹为其他女子感伤?

主君风流。

她对此习以为常,并未多想,只随口接了两句:“弃身沼泽地,何以期来日?”

管他是为别人伤怀还是为自己伤怀,终归都深陷沼泽就是了。

司马昭听后大笑,揽她入怀,复又饮了几杯,借着暖意又携她往梅园中踏雪。白雪红梅,美人如玉,十分的尽兴。


她是王氏女,算起来本是元姬的远房侄女,只因母亲出身寒微便自幼被家族长辈忽视。那样大的家族里人数众多、鱼龙混杂,人同样被分为三六九等,九岁那年随母亲往姑母元姬家中暂住时被司马昭偶然撞见。彼时司马昭饮了酒独自站在廊下为情伤怀,借着朦胧月色瞧着正在池塘边喂鱼的她竟一时间出了神。那一瞬间也不知他究竟想起了谁,他跌跌撞撞走向她,在她的好奇中终于停下脚步,于她身前弯下腰,抬手握住她幼小的肩膀,笑了出来:“真是个小可人儿。”

他姬妾众多,于房中灯下瞧美人的场面多得数不胜数,此刻在月下瞧着那样一个尚未长成的小美人儿,真是前所未有的惊喜和体验。

王元姬立于池边波澜不惊看着这一幕,对此习以为常,唯一有些许诧异的也只是此番司马昭竟对这般小的女孩动起了心思。元姬不知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后,她竟轻笑出声:“真是和他不一样啊。”

司马昭,和他不一样。他虽年少却意气风发,且从未对女子动过心,包括家族显赫才学出众的她。

此刻恰逢侍女过来请示道:“主母,明日便是她们离开之期了,您看?”

元姬微感疲倦,淡淡瞥了那远处名义上的夫君一眼,漠然道:“你自为表嫂收拾行装便是;至于那小姑娘,却不必回去了。”自从有了子嗣后,她便许他后院姹紫嫣红、姬妾成群——不过是因为,司马昭并非她心中的郎君。


翌日一早阿清便被梳洗打扮好送入司马昭别院。自此她便被司马昭养在别处,再未出过那方庭院。

那年,她八岁。

他着人教她诗书礼仪,她宛如一块没有形状和颜色的泥坯,尽可任他照着心中模样添彩捏造,最后琢成自己钟意的形状。随着年岁渐长,她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玉雕般的可人儿,只十来岁的年纪,天真烂漫、纯情美好,像极了曾经青梅竹马却被灭门的她,也像极了曾经百般折辱却始终得不到的她;由于血缘的关系,甚至与他那昔日年少、温柔坚定的发妻亦有几分相像。

都是他想念的逝去与美好啊——

他微微叹息。

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始终是最好的,司马昭对她是十分的宠,却不知有没有爱。她不知道那答案,也不愿去想那答案。他把玩着她的长发,眼中苗条的身形令他欣慰满意。她知书识礼却并不死磕礼教,温柔娴淑又不失幽默风趣,她的性情已在他安排下被熏陶得与想象中的模样越来越契合。数年下来,她早已与王家没有丝毫的关系,俨然已成为他掌中的金丝雀。

久而久之,她便也感受到了。

十二岁以前,她尚以为自己是以他晚辈的身份被安排居住在这里,可愈往后,她便愈加明白:司马昭是以何种身份和目的圈养她的。当她知道时,早已失去选择的自由。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自由。


司马昭已至不惑之年的时候,她方才十三岁。风花雪月、诗意快活,温柔专情、赏心悦目,似乎她于他来说只是这般的意义——弥补那些可望不可即、得到后又失去的执念:青梅竹马却遭遇变故求而不得的夏侯菁,表面迎合却想置他于死地的女史,还有少年婚配如今却若即若离的元姬,还有那些色艺双绝或有一技之长的姬妾,好似只要他想、他便真的能从她身上找到她们的影子。那逝去的、空待追忆的、如梦幻泡影般的影子。

“大将军喜欢怎样的女人呢?”一日实在无聊的发慌,她问院中阿婆。

“这个,我等不知。”

“那么……大将军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将军不喜无趣的女人。”

无趣的女人?

她不禁想起司马昭曾说起过有个妾十分不解风情,“和那女人在一处时,我总犯困。”司马昭当时是这么说的,话语里似乎对那侧室颇为厌烦。

既然厌恶,又为何要纳她为妾呢?

她很想这么问,却没有问出口。她怕那样问了后,他也开始厌恶她。

阿婆瞧着她,心中悲悯暗生:为主君伤情的女子,只怕又要多出一个了。

王清那时还不知道,男人除了明媒正娶的夫人,找其他女人不过都只图一时新鲜。司马昭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对她倾注多少感情,不过是将她当作玩偶般培养成心中理想女子的模样,用以弥补那心中的缺憾。她按照他的预期成长,美丽温柔、性情率直,有昔日青梅竹马的娇俏,亦有那宫中女史的果敢,还有元姬的清冷端庄。

而她懵懵懂懂便接受了这所有的一切。

“清儿……”司马昭睡得香甜,翻身伸手摸着身边。

“我在。”

清,是他为她重取的名字。吉甫作诵,穆如清风,愿她心怀雅德,如清风一般温暖他日渐冷酷的心。


那日是司马昭生辰,他来到她处,彼时她正对他的突然驾临疑惑不已。

“听闻今日是将军生辰,小女尚未及准备礼物。”她不安开口,心想往年这个日子他都是在家中大宴宾客,今年怎的会突然跑到她这里?

他上前在她面前弯下腰拥她入怀,笑道:“我来,你不该开心么?”

“开心的。将军想要什么礼物?妾去准备。”

在她的等待中,他抚摸她后脑,手指插入那满头秀发,心中无比满足。瞧,他的女孩,如今终于长大了。

她小心翼翼地学着他的样子从他怀中伸出手臂拥住他,抱紧他的脊背。他已至中年,身姿挺拔,在她眼中,永远都是那般伟岸。


【……他抬手为她拭去泪水。】


那天过后,司马昭开始明目张胆送阿清衣物首饰、胭脂水粉,而她也彻底明白了他多年来对她存有的心思。

于是她开始对他身边其他的女子好奇。可她每次向这院中众人问起司马大将军妻妾们的事时都会被众人找借口搪塞,横竖就是闭口不提,想来是早早便受了司马昭之令。

初时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自可对那些不上心,如今已渐懂男女之事,如何能不对他身边的其他女子好奇?

她抱膝坐在湖边想得出神,想着想着竟落下泪来。

“莫哭。”司马昭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沉声道。

月光皎洁,湖风清凉,她没有起身,他便弯下腰来,耐心极好地抬手为她擦拭眼泪。

他这手指一碰到她脸颊,霎时便触动她内心敏感,眼泪一时更加抑制不住,却又碍于礼数仪态不得嚎啕大哭,她只得压抑着抽泣。

司马昭只觉有些心烦意乱。怎么往日那个乖巧听话温柔懂事的她此刻也变得这般棘手,少时有人说过他命里桃花不断,可这几朵花怎都这般固执倔强?

整日里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更不要挑战他的耐性,不行么?

“莫哭,哭了,便不像了。”司马昭为她擦眼泪的动作开始有些不耐烦,话语里也带着几分冷漠。

哭了,便不像了。

时间仿佛静止。

果然,她不过是别人的影子,他养她在身边不过是难舍对别人的执念,消遣解闷。他不介意她有时的小脾气,可她也不该如此逾矩。他本非圣人,身边女子不过是为门面点缀、传宗接代。至于她,能得他几分怜惜,便已是她的殊荣,她还想要什么?

王清是在对上他凉薄目光的一瞬间恍然大悟的。

原来,她对自己幼年便被他强行圈养在身边、这些年来被当作别人影子的事情并不是不愤怒、并不是不痛苦,她只是……在忍耐。

原来她一直都在忍耐。

竭力装作温顺听话的模样,顺从他、讨好他、从不拂逆他,如木偶般只剩一具精致的躯壳。可是谁又记得她原本的样子呢?

他可还记得她最初的模样?

司马昭被她那心灰意冷的神情刺得有些眼疼,起身拂袖离开,任她独自排解心中憋闷。

深色衣摆划过寂寥黑夜。他朝外走去,忽然又顿住脚步。

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与她较什么劲呢?

“明日带她出去走走,或许心情会畅快些。”他对侍奉她的阿婆道。

“是。”婆子欣然答应。


翌日,阿婆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劝慰道:“将军性情仁厚,姑娘来日必蒙将军厚待,那时无夫家桎梏、无娘家牵绊,岂不是好?”

上年岁的人看事情总是格外清醒,如王清这般的外室,虽无名无分,可好处便是既少了宅院之争、也不必承受娘家拖累,虽说暂时是憋屈些,可她正当妙龄,来日男人不在了于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她垂眼“嗯”了声,知道阿婆是为她好,握紧了阿婆的手。

马车穿过熙攘街市、喧嚣人群,她同游人登上山顶,山虽不高,却足够俯瞰城中万象。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的些许心境——见春去秋来、观生老病死,叹王朝兴衰、哀万物流逝。这世间,唯有无常亘古。

唯有无常亘古啊!

洛阳城繁华万千,但那样的繁华好似从一开始便与她毫无关系。


王清好似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再执着司马昭对她到底是何种心思,温顺得像一只失去爪牙的猫。他烦闷时,她贴身上前细语安慰;他高兴时,她同他诗词歌赋为他助兴。

在他心中,这便是她的用处,那就够了。

只是她不知道,他从不因与她所做的事情是什么而舒心,不过是因对面的人是她方才对所做之事感到舒心。

所以那晚他看到她哭一时间感到气愤。他觉得她该知道,若不知道,那他也无法了。


时光飞逝,司马昭不觉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大权在握,被封晋公,风光显赫。由于年事已高,他找王清大多时候也并非为了肌肤之亲一时享乐。他对她回忆陈述过往事迹,感慨着一个个故人凉薄,而她只需静静聆听。

他鬓发和胡须已经是灰白,性情也柔和不少。

“他们走了……她们也都走了……还好,元姬和你还在我身边。”他缅怀,他叹息,他庆幸。

那晚他于高楼之上拥着她眺望远处,抬头是星辰璀璨银河万里,俯首是万家灯火热闹街市。眼前的女子青春正盛,却因他心中那些过往残念充当了别人的影子多年——

只为满足他的臆想。

司马昭骤然意识到,原来她已被他留在身边十年,而他好似并未问过她的意愿。

十年相望,十年静默。

他缓缓抬手抚上她脑后如瀑秀发:“若有一日我不在人世,你可改嫁。我会再给你房屋田产,充当你的嫁妆。”

这是他为她所做的打算,也是他对她心存愧意的弥补。

改嫁吗?

她从他怀中直起身,微笑着摇摇头。

“晋公心意,妾已知晓。可那些身外之物,从来都只是幻影罢了。”

有些东西,没得到时便百般渴求;可有朝一日真的得到后,便又索然无味。她跟在他身边,既已知道最想得到的已经是泡影,其他东西便不再有任何意义。

司马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想这小丫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知世间冷暖。回头还是再多给她些那所谓的身外之物罢。痴情女子往往不贪图男子身外之物,可男子若连身外之物都舍不得给予,那可真是牲畜也不如了。

他才不是那般混账的人。

他想。


沧海桑田,万物沉浮。人在历史长河中直如沧海一粟,多少英雄前赴后继方才铸就这璀璨壮阔的世间。少年意气,暮年沧桑,如今的司马昭鬓发斑白,芳华已逝。

离去的那一日,他望着西南的方向,目光浑浊,呆滞无神。纵使曾经多么盛气凌人、多么风华绝世,如今在生死面前,不过也只是一具枯骨皮囊。

他口齿不清啊啊呜呜地说着什么,子孙家眷各怀心思跪了一地,耐着心思等候。

他拼命晃晃脑袋,伸出手,想抚摸什么。那颤颤巍巍的手刚伸出去,却又顿住。

啊,他最想触碰的到底是谁呢?是父亲、母亲、兄长、曹髦,钟会?是安世,桃符?还是元姬和她们?

前面的他们先于他而殁,每个人的离去都令他肝肠寸断。如今他倒也先她们离去,叫她们肝肠寸断了……

念头一闪而过,恍惚中,他记起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身量尚小,跟在父兄身后捡起兄长被父亲打落在地的木剑,模仿着兄长的招式笨拙地练习。

他们,她们,不过都是他藏于心中望而不得的影子。世人千面,偏他心中集齐了这千面,每一面,他都有过那么片刻想将其据为己有、珍之重之。

偏偏事与愿违。

难以放下的始终都是执念。

司马昭的手无力地缓缓垂下,闭上眼,渐渐没了气息。

王元姬静静凝视着他,望着那安睡的容颜,轻声道:“子上,我们何其相似。”

命运使然,我们终究与那昔日意气风发张狂不羁的少年错过,眼睁睁看他与我们渐行渐远、背心背德,却无能为力。你笼络世人,却无法暖热那颗目空一切的心。因家族荣辱被捆绑一处的只有我们,至于他,钟家于他不过是个姓氏,如此而已。

王元姬抱紧司马昭,不知不觉竟流出泪来。为司马昭,为他,也为她自己。


全府上下白装素裹,元姬将司马昭身后诸事统筹完毕安排妥当后,忽的想起了什么,波澜不惊问道:“那女子呢?”

贴身侍女颇感诧异,不过一外室,竟也值得主母上心,下一瞬仍是恭敬回道:“回主母,已去为晋公守陵了。”

“守陵?那可真是……”王元姬轻轻开口,却没有再说下去。

司马炎有些诧异:“真是什么?母亲?”

王元姬不再说话,只抿了口茶。

可真是不值。

“再赠她良田宅院,切莫让她孤苦飘零。”

“是。”



两年后,有女子病逝于陵外十里山野间的宅院。那晚她卧在屋檐下,端详布帛上他曾亲笔所作的诗,良久,仰头于星空下许愿,祈求上苍来世不要再与他相遇。

空中忽有流星划过,辉映了天地万物,抚平了心殇残缺。

花开,花落。绽放、凋零;鲜艳、枯朽,最终化为尘土,无人知晓。

到底是陨落了。

她手中写着诗的布帛悄然滑落,再无声息。

念君离别意,再无相见时。




——【完】——



评论(29)

热度(160)

  1. 共1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